人物:萧楷成(萧楷臣)
萧楷成,男,川剧小生,兼老生和丑。一作楷臣,原名金华,又名模。四川崇庆县人。出身梨园世家,父萧伏山,兄萧金臣,都是川剧演员。
萧楷成11岁登台,后习场面,经名丑刘育三指点改唱小生,声誉渐隆。再以《十美图》轰动全川,一跃成角。1912年初,他与康子林、唐广体、唐德彝等发起成立三庆会。三庆会首创固定的分账制,不论名演员、龙套或场面音乐人员,一律按成分账。逢演出淡季,名演员自动减薪,以保证“下四角”(龙套、马衣、彩女、朝臣)的最低生活。这种有戏大家唱、有饭大家吃的局面,却让一些名艺人不满。他们认为自己吃了亏,纷纷退出,另组班子永遇乐,高价拉走三庆会不少演员,萧楷成亦在其中。康子林这时显示了自己的高尚艺德,他继续留在三庆会,还特意去永遇乐演了三天义务戏。这让萧楷成深受感动,重返三庆会,就此与康子林惺惺相惜,成为莫逆之交。
康子林提倡三德:口德(不讲污言秽语),品德(尊师爱徒、主角与配角一律平等),戏德(演出严肃认真、不耍噱头)。一次,萧楷成演《吊翠》,戏毕康子林对他说:“在演调情方面,只能点缀一下,不能表演过火。虽然观众在发笑,不一定全是笑你演得好,有时是笑你做得丑。”萧楷成闻言警醒,从此洁身自好。康子林嗓音清脆,吐字清楚,行腔委婉,韵味隽永,演戏特别讲究情理,以刻画人物性格见长。在《评雪辨踪》中他饰演吕蒙正,从人物内心出发,着重刻画其冷、窘、酸的形态,博得“活蒙正”的美誉。与康子林相处的日子里,萧楷成虚心学习,将不少康派精华融于自己的演技中。
萧楷成有书卷气。每每台上一亮相,翎子鲜亮,腰挺眉扬,掌声四起。他戏路广,小生、老生、丑角,身移步转,清亮的嗓子宽起来,高上去,又缓缓降下来。川胡琴的咿呀声中,台下的人看得哭了笑,笑了哭。常常忘记戏台上原本是金榜题名虚富贵,洞房花烛假姻缘。萧楷成对待自己很严格。倘是新剧,他得先将本子(川剧很讲究剧本创作)中的各色人等吃透了,处理好角色之间的拿捏,再从容登台。他前期咬字准,音色正,吐词清晰;后期愈见功力,唱到极处,字词已徐徐远去,空中却还残留一缕气。
1930年,川军刘湘与杨森开战,杨森被逐,刘湘夺得不少地盘。刘湘手下派人到成都,指名点姓要康子林到重庆演《八阵图》,以示庆贺。康子林此时已年届花甲,只能演文戏,但军人们哪管这些,非要康子林赴渝。为保全三庆会,康子林只好率团赴渝,抱病登台。《八阵图》乃是川剧武生重头戏,做工高难复杂,摆翎子、踢尖子、丢卡子、甩水发、变脸等动作均是绝招。康子林在戏中能摇动双雉尾作各种变化,俗称“二十四个凤点头”:耍翎、飞冠、甩发……令人叫绝,这出戏是康子林平生最得意的杰出之作。但“康圣人”毕竟老矣,强撑上台,劳累过度,下到后台,当场吐血,卧床不起,不久逝世。
一代“戏圣”累死舞台,哀恸全川。康子林灵柩返回成都那天,重庆万人空巷,鼓乐喧天,鞭炮齐鸣,鲜花簇拥,挽联百副。送葬队伍蜿蜒几里,场面极为壮观。挽联上有人悲愤地写道:“功盖三庆会,累死八阵图”。
萧楷成从痛失师友的悲痛中振作起来,与唐广体等一起支撑起三庆会。继任会长后,他秉承康子林“顾群”的办团思想,常资助经济困难的艺人。无论怎样艰难,他与三庆会始终不离不弃。无戏可演的日子,他把艺人集中起来,自己“坐桶子”(打小鼓)指挥,各类角色按行当轮流接唱一折戏,大家再联唱一折戏。
抗日战争爆发后,“三庆会”在成都上演连台戏《济公活佛》100本,一本演出三天。萧楷成主演济公,常将新闻编成唱词,在每本戏中插入演唱,以宣传抗日救国。1937年秋天,他在成都悦来茶园义演《托国入吴》,当唱到越王勾践忍辱别国,他须眉贲张,泪眼滴血:“堪叹英雄受坎坷,平生意气竟消磨。魂离故苑归应少,恨满长江泪转多……拿着了吴夫差岂肯轻放,拿着了老伍员开肚破膛。”台下一片静穆。
萧楷成在川戏艺术领形成了一个流派,有的称作萧派。其主要特点就是他自己概括的“无我是他,侍神感人”。用现代术语说,就是“进入角色,塑造人物”。这是他虚心好学,博釆众家之长而努力创新的。萧楷成说:一、学人要神似。他学了不少康派戏,康死后,他给学徒取名“成康”,希望他们能成康子林那样的艺人,如内江川剧团的王成康就一位。他教王的第一个戏就是康的杰作《八阵图》。但他演康派戏,有康派精神,也自有特点,风格还是不同。他重神似,非形似,终于成就了有特色的肖派艺术。二、唱腔要有特点。唱腔嗓音要为塑造人物性格和表现主题思想服务。好嗓子如不根据人物性格和剧情发展恰当运用,就难取得好成就,他的唱腔主要特点是音量足,音色美,能以情带声,以声入情。他讲究发声自然,咬字准,吐词清,纯用腔音,不用边音,句句字字都要送入观众两耳。由于他丹田气足,嗓音出膛,故行腔自如,高低随意。他还强调根据故事情节和人物性格定唱腔。高唱激越,低回婉转,都要为塑造人物和表现主题服务,不许乱耍花腔。同一曲牌,不同戏里唱法各异,如“月儿高”,在《情探》里由高而低,音调较缓慢、沉滞,表现王魁做了亏心事,更阑人静独坐洞房的忧疑郁抑心情,特别是“夜色哀”的“哀”字唱得更低沉。而《夺棍》里刘智远的心情不同,新娶娇妻,又分得瓜田,很感高兴,唱“月儿高”的“盖世英雄无人比”,音调高昂又明快,表现剧中人喜悦和自命不凡。还有讲唱体的“红衲祅”曲牌,以唱为主,一般唱来平铺直叙,主要由于唱词和人物内心活动没溶为一体,唱得没有感情。嗓音虽然好,也不走调,听来还是索然无味。他认为川剧很多唱段都是人物内心独白,描述内在思想感情,在特定环境各人物感受必不同。他强调登了台就要做到“无我是他”境界,认定自巳心理、感情、精神都化为剧中人,直到“忘我”,这样唱做才能“传神感人”,引起共鸣。他的代表作《托国入吴》、《三难新郎》、《柳林劝兄》、《下游庵》等,主要唱段都是“红衲祅”,却唱来声情并茂,很有韵味。所以在平淡中显新奇,突出刻划人物,是肖派唱腔另一特点。通过舒徐自然,委婉跌宕的唱腔刻画《三难新郎》里的秦少游才华横溢,志得意满;《下游庵》里的徐元宰情真意切,风流倜傥,虽各不同,都恰到好处。肖派唱腔不雕琢,非常需要才修饰,如《刀笔误》唱词“晴天畏的日光大,落雨愁路滑。冬来霜雪下,冻得我四肢不仁手脚麻”。这“愁”字,他唱滑腔,特意渲染;而“脚”字唱得低回婉转,最后才轻落在“麻”字上。这样经修饰的唱腔,配合眉眼身段和指爪的动作,把张鸿渐冒风霜雨雪,独行道路,颠沛流亡的苦况活画出来。他讲究气纳丹田,发音自然,近似现代歌唱技巧,这是又一个特点。
做功方面,萧楷成刻苦锻炼,基本功扎实,练就一身绝技,人称“三绝”:钻箱是一绝,表演钻高箱,箱高一米多,仅能容一人,他穿宽大飘荡的小生褶子飞身跃入,动作敏捷,干净利落。脸上肌肉颤动是二绝,肖派代表作“饯行回国”,他琢磨勾践当俘虏,受尽屈辱后回国的复杂感情,结合忍辱负重的坚强的性格,伴随鼓点,通过趟马、耍翎子等,表现悔恨和悲喜交集的心情,勾践在兴奋中突然想到为敌马伕,甚至尝粪疗疾的耻辱,激愤到脸上肌肉颤抖,尽露勾践内心矛盾冲突的剧烈。三位一体的旋转是三绝,在“断桥”中,他演许仙被小青追杀得丧魂落魄,头甩水发,手持皂靴,单足独立,“三位一体”的不停旋转,表现了基本功的深厚。一次他同名旦琼莲芳合演,琼有意考验功夫,故意和小青多做过场,拖延时间,他却坚持旋转,深受赞誉,一时传为佳话。
萧派艺术还有个“书卷气”特点:萧楷成虽出生梨园世家,无奈年幼丧父(父亲10岁时去世,母亲遂改嫁)年少时文化水平低,从前学艺是口授心记,登台演出后,他不忘幼时父亲及兄长对于梨园世家文化的熏陶,他坚持自学文化,虚心向学者名流请教。担任“昇平堂”堂长时,常同赵熙、尹昌龄等接近,请帮助整理剧本,增加不少文史知识;并常与画家张大千、书法家杜柴扉等交往,学习书法;还到四圣祠医院向外籍医生学眼科智识,直到能做一般眼科手术。由于其不断提高文化水平,后期造诣不可估量,只至于他常常能能一眼纠正剧本的错误,扬弃一些庸俗低级唱词和表演手法,净化舞台形象,逐步形成富有“书卷气”的文雅风格。由于他曾经学过“场面”,他也算是川戏音乐的行家。
闲时,萧楷成喜欢研究整理剧本。《托国入吴》是从《会稽山》(姑苏台、吴越仇、吴越春秋)撷出来的。原本《会稽山》较冗长,歌词也不够雅驯。萧加以整理,删繁就简,去粗取精,填缺补漏,集中主线,效果很好。又经他不断改进,千锤百炼,终于成为宣扬爱国主义精神的优秀剧目。
除此以外,每一次开场,每一个剧本他都会研究人物的穿戴。比如,他饰勾践,头戴“二生巾”,身穿青褶子,腰系丝绦,脚着朝靴。这身打扮,只看表皮,很像个贫穷书生,细心观察,就能看出不同之处。那就是脚上不穿“朝元”,而是穿的“朝靴”,这就把勾践这位国君显著地同贫穷书生区别开了,就符合一位去作人质的,具有机智的国君身份了。且全身俘虏装束,只留一双“朝靴”,又穿在不显眼的脚上,这就把勾践复国之志,带去敌国,摆到征服者眼前,物虽小却包涵“天下”。萧楷成的穿戴设计,实锦心慧眼,谋深虑全,在艺术创造上也出手不凡。
最后是唱腔演出设计,核心也是为塑造人物服务。全剧用高腔“红衲祅”曲牌演唱,这曲牌是以唱为主的讲唱体,易唱来平铺直叙,枯燥无味,或露斧凿痕,失却自然。但肖楷成掌握了人物性格和感情变化,唱腔与人物内心活动溶为一体,处理唱词就能恰当,演唱中快慢高低,都随人物心情变幻而起伏,通过婉转腔调,当垫字衬音,细致刻画出勾践忍辱负重的复杂心理状态。七十多句的“红衲祅”,大段坐唱,能不平板,真是荡人心胸,感人肺腑。一声“何日才得渡江还”催人泪下,几句“犹如”“圈内羊”、“囚犯一样”的唱腔引人同情。这显示萧楷成对此剧表演所下苦功之深。
在演出上萧楷成还有革新创造。如原剧有个情节:勾践念过“即景诗”后,让大臣就坐,但当众大臣刚刚落座,勾践就掩袖哭道:“唉!连君臣大礼都不要了啊!”众大臣惶然起立,勾践却一再说“请坐”,才开始大段“托国”之唱。肖研究后,觉得不妥,一是把国君勾践贬低为反复无常的无能庸人;二是与戏眼“托”字抵触,基于这种认识,他删改了这一情节,在念完“即景诗”后,勾践“打背弓”暗叹道:“唉!又不能不说几句好话呀!”然后转身带诚恳神色,向众大臣伸双手示意,连说“请坐”,众大臣拘谨不坐,。勾践再恳求:“坐下好叙话,请坐,请坐”。众大臣落座,勾践这才开始大段“托国”之唱。剧情要这样发展才合理。
又如唱到“……方不愧君如父,臣如子,我们是有纲有常”时,勾践发觉说溜了嘴,自己仍旧是“君临臣下”的口吻,就有个微妙表情:双眼巡视左右,看众大臣反响,脸上原本“君君臣父”的神色,马上换作虔诚坦率表情,接着唱:“并非是君如父,臣如子样,我和你似手足共同爹娘。”但看到众大臣神态木然,就着急发誓:“若不然孤脱袍便把位让,你为君,我为臣,又有何妨……”从这里开始,唱段转为快板,到最快速度的快板。转快板,按常规,一般演员都是先“唉”的一声,给司鼓一个信号,才加快节奏。肖楷成改变表演程式,唱到转快板时,作一停顿,头一点,手一撩衣襟,就唱下去了。这样处理,既展示勾践心情的复杂变化,又使唱腔变得委婉跌宕,异峰突起,给观众以美的感受。
萧楷成能取得这样的成就,不仅由于有得天独厚的好嗓子,行腔随意,高低遂心。更重要的是使唱腔高昂激越或低回婉转,都为塑造人物形象和表现主题思想服务。因而经过他的千锤百炼,终于把《托国入吴》这出戏改造成为充满爱国主义精神的优秀剧目,艺术樁品。
抗战时期,冯玉祥将军来成都宣传抗日,原华西协中校长吴先忧请他到校讲演,以激发学生爱国热忱。之后,邀请冯观看肖楷成特为他演出的全本《姑苏台》。冯将军大加赞赏,对当中《托国入吴》一场更感兴趣,认为《姑苏台》发扬民族气节,为国雪耻,能激发民众抗日精神,是富现实意义的好戏,是爱国的戏。特别是把勾践忍辱负重,以复国大计为主的胸襟展示无遗,给了高度评价。为此,冯还写信给吴先忧和萧楷成,表示感谢,并希望肖和成都“三庆会”多演出这类爱国戏。
一九四〇年是成都“三庆会”的三十周年纪念,萧楷成、贾培之和大众商量,大搞一次“三庆会重兴大光明”的活动。他们就出启事,向社会上知名人士征求诗词书画以作纪念,并扩大影响。萧楷成的知己好友张大千书赠“移风易俗”的条屏,芮敬余(“蜀艺社”社长)、林君墨、余中英等,题送了诗词屏联共一百几十幅,挂满“悦来茶园”,文雅风流,气象兴盛。同时举行了三天的盛大演出,并把庆祝的第一天(一月二日)的戏牌和戏单加以巧妙设计,额面标名“悦来园,三庆会”;戏剧节目,用八出戏凑成“三庆会重兴大光明”等八个字。这八出戏是《三仙赐枣》、《庆贺乐台》、《会友请援》、《重台分别》、《兴汉图》、《大闹齐庭》、《光武山》(大战神亭)、《明珠缘》。当天,《重台分别》的演员是白玉琼和易征祥,《大闹齐庭》的演员是萧楷成、贾培之、周企何等,《明珠缘》的演员是朱玉章、琼莲芳、小崔卿、玉婷婷、小灵芝、易征祥等,这是十点钟开演的早台剧目。从下午三点钟开演的剧目有谢国祥、晋明权、李艳秀等的《战宛城》,玉婷婷、易征祥的《蜂蝴成配》,小鹤卿、李开泉、周企何等的《石秀杀僧》,贾培之、白玉琼等的《霸王别姬》,萧楷成、琼莲芳等的《情探、活捉》。这次盛大演出,确实沸腾着“重兴大光明”的气氛,冲淡了从重庆带回的深沉悲愤、也冲淡了资本家压制成都“三庆会”的暗影,振奋了全体艺人的精神。
20世纪30年代,上海百代公司为萧楷成唱的不少戏灌制为留声片传世,如《刀笔误》、《托国入吴》、《杀家告庙》等。他还培养了不少川剧人才,造就了一代川剧传奇:如温玉林、王成康、司徒慧聪等,陈书舫、白丽娟、李蕙仙也得到过他的悉心指教。
1946年冬,萧楷成终于四肢瘫痪,不得不息影舞台。其“三庆会”会长之职由贾培之担任。1949年12月成都解放,他强扶病体上街欢迎解放军。
其代表剧目有:小生戏有《酒楼晒衣》、《托国入吴》、《越王回国》、《十美图》、《刀笔误》、《赏夏》、《玉蜻蜓》、《断桥》、《夜归》、《三难新郎》等,生脚戏有《刘谌杀家》、《渠江打子》、《别宫出征》、《单刀会》(昆腔)等。有时演小丑戏《疯僧扫秦》、《醉隶(皂)》、《渔父辞剑》等也独具特色。
1950年在成都病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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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书舫、贾培之、康子林、李惠仙、司徒慧聪、萧伏山、杨云风、周慕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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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更新:2020-04-28
编辑整理:平台令、萧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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